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提供性愛服務的風化場所大多很晚上班,我原以為它們只在晚上才開門。但聽說這些店大概都在早上十點就開始營業,甚至還有女生是隻上早班的。而關店時間則受限於酒店營業相關法令等規定,對外宣稱只到午夜十二點,實際卻開到凌晨五點左右。
宏哥在電話裡和我約的那間#情色浴室(旁字:soap land),就位在主街道走到底的旅館街邊角地區。由於已經是傍晚,裡頭的客人還滿多的。我在大馬路上猶豫了將近十五分鐘,才終於繞到後門。
宏哥在電話中這麼說:『為了打贏阿哲,就從今天開始進行特訓吧!我準備了很多秘密戰略,再加上少校的幫忙,穩贏的!』
為什麼偏偏要選在情色浴室呢?完全搞不懂……踏進屋內的走廊,只見兩旁塞著大量毛巾的布袋像沙包一樣堆到跟我差不多高;走廊的盡頭有一扇油漆已掉落的金屬門,我將它給推開。
「呃……抱歉打擾了。」
彌漫著氯氣味道的走廊右側深處傳來多名女子的笑聲,其中夾雜著一個熟悉的聲音。
「啊、啊、啊,對不起喔,他好像來了。我去看看。」
走廊上出現一個瘦瘦高高的男子,臉上帶著微笑。是宏哥!我這才終於放下一顆七上八下的心,松了一大口氣。
「歡迎光臨,鳴海小弟。趕快進來把門關上。」
面帶微笑的宏哥對我招手,一群#泡泡公主(旁字:接客小姐)從他身後的房間裡探出頭來盯著我瞧,害我瞬間有些腿軟。
「請問……為什麼要約在這種地方?」
「不就跟你說過要進行特訓嗎?你等等,我去叫店長。」
店長是個人妖。絕對錯不了,是個讓人想幫他裱框後寄到評鑒會評分的經典人妖,而且還是個肌肉男。那胸肌厚實到幾乎要將他穿的襯衫和黑色背心上的扣子給彈飛。
「這就是小宏的朋友嗎?討厭!好可愛喔!」肌肉男店長從頭到腳仔細審視我一遍,害我冒出一身冷汗。「小朋友,把領帶拿下、脫掉外套,找個地方放好喔。如果被人看見店裡有個高中生,可是會被警察抓的。如果真的遇到這種事,記得要套好說你是我弟弟喔。」
「好、好的……」
真是誇張的情況。我實在百般不願意在這種地方多待一秒鐘,但也只能乖乖脫掉上衣。
「如果你願意,連襯衫和長褲一起脫掉也沒關係喔?」
「喔不不不不不。」
店長的微笑好恐怖啊啊啊!我死命搖頭,只覺得脖子都快斷了。
原來宏哥所謂的「特訓」,其實就是平凡無奇的打掃浴室。
「聽好喔,拳擊的一切基礎就在於防守。雖然這也是阿哲告訴我的……」
宏哥站在入口處解釋。
「所以你必須先克服一件事,就是用手擋住對方攻擊時的疼痛。打架就是在比誰的內心比較堅強,一定要先習慣疼痛才行。話雖如此,突然讓你進行實戰訓練也很勉強,所以就先從打掃浴室開始吧。」
接著宏哥硬是將長柄刷、海綿刷及浴室用清潔劑塞到我手上。
「我完全無法理解!」
「所以啊,從現在起我會把這間浴室的冷水關掉,讓你只能用熱水打掃。這樣手會變很紅喔,只要能夠習慣……」
「我不要啦!請你饒了我吧!」
但宏哥反而當著我的面將門給關上,並站在霧面玻璃的另一邊。
「還有啊,浴室裡都被潤滑劑之類弄得滑溜溜的,如果能在上面行走而不滑倒,應該也能鍛練腿力或移動步法……大概吧?」
真的還假的啊?是真的嗎?剛才他是不是說「大概」啊?
「這、這種方式真能達到練習效果嗎!?」
「沒有啦,剛才說的大多是開玩笑。」
「我要回去了,請你開門!現在立刻迅速馬上!」我用長柄刷用力敲打門。
「你冷靜點嘛。打掃算是學費啦,重點是……你剛才有看到那位店長吧?他以前也是打拳擊的,所以我請他當你的模擬實戰對手。」
刷子和清潔劑從我手上滑落到鋪著磁磚的地上。
「你就把打掃浴室當成熱身運動吧!拜託你了。」
浴室面積大約有我臥室的兩倍大,打掃起來其實還滿累人的。因為和寢室連在一起,與其說只是間浴室,不如說比較像一間浴室特大的旅館房間。浴室裡有被不明黏液沾污的大型墊子、中間凹陷下去的怪異形狀椅子,當我灑上熱水清洗這些物品時,心裡忽然浮現一個疑問——我的人生到底是在哪裡出錯了啊?
原以為只要打掃完一間就好,沒想到又被拖去繼續打掃了三間。從浴室裡彌漫的水蒸氣和熱氣和味道判斷,絕對沒錯,就在我進去打掃的兩分鐘前,一定有男女在這空間裡做過某些事!突然認真地覺得自己不如去死算了。
最後致命的一擊,就是當我打掃完第三間浴室時,突然出現在我面前的店長。他穿著拳擊短褲搭上胸毛若隱若現的運動背心,手上則戴著拳擊手套。店長丟了一套相同的手套和短褲並說:
「小朋友,快快,換衣服吧!你知道要怎麼戴鼠膝護襠吧?需不需要我幫你呢?」
宏哥,不要只是站在門口偷笑!趕快來救我吧!而且為什麼一定要在浴室裡打!?
「因為這裡鋪著大型的墊子,就算跌倒了也比較放心啊。」
「沒有錯呦,我會想辦法讓你跌倒很多次的!」店長一邊拋媚眼一邊說,害我還沒開打就嘗到被擊倒的感覺。
身心俱疲的我從後門被拋出滿是霓虹燈的街道上,時間已經是下午的六點左右。和我一起走出來的宏哥拍拍我的肩膀說:
「從現在起的一個禮拜,你大概都在這個時間來找我吧!」
「你打算要我死嗎!」
「如果你沒有要對方死的決心,一定打不贏阿哲喔。」
我嘆了當天已經不知道第幾次的氣,緊跟著宏哥走在步道上。因為眼皮被拳頭打到腫起來,街上的燈光看起來都霧霧的。
「鳴海小弟,你不是曾經請阿哲教你打拳擊嗎?弟子如果只在師父傳授的範圍內嘗試,那是一定打不過對方的。所以我才覺得那裡的店長最適合,何況他還肯答應我無理的請求。」
雖然宏哥的心意讓我感動到差點掉眼淚,但他真的沒事嗎?有沒有被對方要求以身相許呢?
「喂,如果還有其他我幫得上忙的,你就儘管說。你也知道嘛,之前我們和愛麗絲說這次不幫忙,結果現在超閑的。」
宏哥可能是想露出有點諷刺的笑容,但因為他的臉就長得那樣,再怎麼故意都帶有一絲善良的感覺。
「除了阿哲的事以外——我也想為彩夏盡一份心力。」
「謝謝……你。」
我垂頭喪氣地向宏哥點頭致意。
只不過現在還沒有任何事能拜託他。因為我自己都還沒決定該怎麼辦。
「你該不會還沒決定吧?」
被宏哥再次詢問,我也不知該如何回答。只好閉上嘴巴,隨著人群走下通往車站的斜坡。
「……鳴海小弟,你喜歡園藝嗎?」
當我們正穿過地下道時,宏哥突然這麼問我。
「咦?不……還好,沒有特別喜歡。」
「話是這麼說,但是你還是在園藝社待了滿久吧?」
「嗯?」因為如果我退社,社團就會被廢掉啊。
「如果園藝社被廢除,你會很困擾嗎?」
「當然會困擾。」
「為什麼?」
「問我為什麼——」
我將原本想說的話吞了回去。這是我一直置之不理的問題。
彩夏曾說過,如果只是為了保留過去的情境讓她恢復記憶,根本不需要和阿哲學長打架,也說她會靠自己的力量努力恢復記憶,所以希望我不要再做這種危險的事了。
我一開始也是那樣以為的——以為自己希望彩夏想起以前的事,才拚命維護那隻屬於我們的地方。直到彩夏那麼一說,我才清楚明白其實並不是如此。為了讓彩夏想起我而努力,這實在太蠢了。 |